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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期失踪人士

〖李泽言〗夜来香 0708

07

李先生:
展信佳。
非常感谢您的帮助。
我已于今日上午抵达伦敦,明日便可前往学校报道。同公寓里的女孩子都是中国人,热情地很,也给予了我很多帮助,能够遇上你们这般善良的人,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。
随信附上一张照片。

你从未觉得医院里的白色是如此刺眼和悲伤,直到李泽言的鲜血抹上白色的床架,世界便模糊成了大片大片的白,和他身上汩汩流出的鲜红渐渐融化了界限。却仿佛从那模糊的红与白中生出了无数双手,将你的胸膛撕扯开,要你加倍感受那份痛苦。

三年前曾有人问你为何执着于学医。

那时你没有确切的回答,满口是救国救民的空话。而当下你终于知道了。

手术室里的照明灯刺得你眼睛发疼。你不断地通过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,主任戴上了手套,以眼神安慰着你。

“小然,你出去歇着吧。”

“不,让我留下来,主任。”

你闭了闭眼,不去看被呼吸管遮了面容的他的脸,心跳慢慢地平静下来。

 

手术室顶上灯终于灭了,李泽言的姑姑在门外哭得双眼通红,魏谦也在一旁来回踱步了不知多少个来回。

有护士走出去传达“手术很成功”的消息。亮晃晃的手术灯猝然熄灭,你放下手中的缝合针和剪刀,却仿佛看到了更亮的光。

草草脱了手术服和手套,赶上了护士将李泽言推去病房的步伐,你紧紧护在一旁,替他拂开遮了眉眼的碎发。

却在走廊拐角看到李姑姑冲上来的身影时,落荒而逃。

你随手开了一间无人的病房,缩在角落里,视线落在地板上即将消失的夕阳上。那看起来似乎很温暖的光斜斜地透过窗户玻璃照进来,占据了大半屋子,却刚刚好止步在你脚尖前的毫厘处。

然后,跌进了山的那一头。

你蹲在黑暗里。

 

“汪医生,泽言他怎么样!”李姑姑的嗓音甚至是沙哑的。她紧紧跟着进了病房,看着李泽言躺在病床上,平日里锋利的眉眼现在却脆弱地闭上了,不禁又红了眼眶。

汪医生走进来,拍着李姑姑的手臂安慰着。

“李夫人,不必担心。手术是很成功的。李老板福大命大,万幸子弹打中的是他的左肩,若再往下几分,怕是危险了。”

“再加上李老板身体素质很好,相信恢复速度也会比常人要快。”

“只是,究竟是何人,竟下次狠手……”

李姑姑微微颔首,谢过汪医生。魏谦候在一旁,点了点头,快步走了出去。

汪医生复交代了几句,也离开了。李姑姑坐在病床边,守了会儿。有下人送来食盒,她摇摇头,“先放着吧。”

“替我找一找然医生。”

 

天空换做月亮挂了许久。你才终于从病房中走出去。找到那间病房,掀开白色帘子。

病床上躺着的男人双目紧闭,月光洒落在他的眉眼和唇畔,那是极静的画面,和着病态的美感。

你放慢脚步轻轻走进去,却在刚触及病床的那一刻,看到李泽言睁开了双眼。

视线相撞的那一刻,你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,身体已经先一步代替你的思维,转身就逃。

你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了李泽言的伤口,他被疼痛呛得咳嗽起来。却仍旧紧紧握住你的手腕。

“回来。”你听见他低哑的声音里带了些许愠怒。

不敢再牵扯到他的伤口,扶着他靠坐在床头,立起枕头当靠垫。然后你绞着手指,低头让过长的刘海落下来遮了些视线和脸庞。

“你救了我。”李泽言重新开口,视线牢牢捉住你。

你抠着手指甲,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
躲在病房的数个小时,你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,眼前一直在反复上演那生死一瞬的场景——拐角驶来一辆车,不管不顾地朝你们撞来。李泽言伸出的还未摸到猫咪的手迅速转向将你搂着往一旁躲去。你的后背狠狠撞上路旁的枫树。可那辆车并不就此罢休,一扇车窗摇下来,伸出一条黑洞的枪口,瞄准着你们。你只听到一声巨响,却在此之前已经被李泽言环抱住,并捂上了你的双眼。

在黑暗中,你只能反复经历那漫长的几秒,子弹穿进肉体的冲力仿佛还能传到你的胸口,震得生疼。

“他们是冲我来的。”看到你将指甲抠得发白,李泽言伸出还扎着针的手,将你握住。

你抬眼看他。

“自责什么,你一个小姑娘家,哪里来的仇人会要你的命。”

“可先生你替我挡了……”

“那是下意识的反应。况且如果不是因为挡在你前面,子弹瞄准的就不是我的肩膀,而是心脏了。

"所以是你救了我。听说手术也是你做的,你又救了我第二次。所以,不要躲,没人会怪你。"

听他说完,你心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。今日下午以来你所有的不安和自责,居然全部被李泽言注意到了。经他一番安慰,你的情绪直往上涌,硕大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下砸,诉说着你今天的无措和害怕。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索性坐下来趴在床边放开了哭。

你边哭边想,怎么办啊,如果感受到他为数不多温柔曾留给自己一分,如何还能再放下他。于是哭得更伤心了。

李泽言倒是被你哭得笑了出来,大手放在你的发顶,轻轻揉了揉。

 

08
李先生:
展信佳。
上午医理课后,同学告知邮箱里有一封来自中国的信。我猜遍了亲戚和朋友,在看到信封上的“李”字时,又惊又喜。刚开始那几封信寄出去,我原以为会否是它们遭遇不测沉入大海了,所幸魏谦告知先生日常事务繁忙无暇给我回信,我才安心继续往回寄信。未曾想到先生居然真的给我回了一封信!非常感谢先生能在百忙之中抽空给我回信。不过先生不必在意,若是事务繁忙,无需回信,我会依旧继续给先生寄信。希望我在信中提到的日常琐事不会给先生带去困扰,还劳烦了先生专门回信,我实在是感到愧疚和自责。若是先生觉得过于琐碎,先生且让魏谦管事在下次的信中高柱我即可!
昨日陪伴同学去照相馆。那里的主人十分善良,还赠送我两张相片。挑了自认为较好看的一张随信附上。春天来了,采了路边的夜来香,不知信纸到了先生手中会否还留存有一丝香气。


李姑姑走进病房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——

自己的侄子背靠着床头,平日睡眠浅得一星半点的噪音都能吵醒他,现下却保持着如此不舒服的姿势也能睡着。真不知是因为受了伤,还是床边趴着的那小姑娘的原因。

睡着了还不忘摸着小姑娘的发顶,李姑姑暧昧地笑笑,将食盒放在门边的柜子上,轻轻将门带上,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了。

 

是手臂的麻痹感把你从睡梦中唤醒的。

你动了动手臂,感觉被压着的那只手臂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了似的,动也动不了。

“手麻了?”

“嗯,啊麻死了麻死了!”你龇牙咧嘴地将手臂抬下去,瞬间仿佛有无数只虫在同时啃咬你的血管。

你僵在那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。

“李先生!”你惊得猛然站起来,将椅子撞倒在地,发出一声巨响。

正巧推门进来查房的医生被你弄出来的声响吓了一跳,“怎么了?”

“没事没事,椅子倒了。”你尴尬地笑着把椅子扶起来,站在一旁等。

你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医生一起离开,手刚碰到门把手,被李泽言叫住了。

“可以扶我去洗漱吗?”

你赶紧跑过去,扶着他去洗手间,帮他挤好牙膏,送上水杯,再拧干热毛巾捧上去。待他重新躺回病床后,你眼神又飘向了门口。

“你也去洗一洗吧。”

“啊?”

“一起吃早饭。”

李泽言以眼神示意你看柜子上的食盒。

食盒不大,但容量却不小。你一碟一碟端出来,竟然摆了整整一面桌子。这份量显然是两人份的。你偷偷看了眼李泽言,眼神被他捉了个正着。

“这糕真好吃!”你赶紧夹了块绿豆糕送到嘴边,低头不敢再乱看了。

李泽言拿了颗白煮蛋,“过来。”

你放下筷子,接了他手中的蛋,利落往桌角一砸,很快将壳剥了,放进李泽言的碗里。

扬起脸去觅夸赞,却看到他满脸的无奈。

“先生您不是想吃蛋吗?”

“……原想替你敷眼睛。”

你“啊”一声,摸了摸自己的眼睛。

“你昨天哭得太厉害了些,眼睛肿了。”

可不,从在枫树下开始,一路哭到进手术室。再从手术室出来,一个人躲在病房里流眼泪。半夜摸进病房,又趴在他身边哭得昏天暗地。

但你羞于让李泽言知道为他将半辈子的泪都流光了,顿时把头一低,“可能晚上也没睡好吧,没事的,过会儿就消了。”

“我去把碟子洗了,先生您好好躺着休息吧!”

说完埋头将桌上的碗碟一通收拾,放回食盒两手提着跑了出去。

李泽言很善解人意地不阻拦你了,看着你风风火火地跑出去,拿起独留下来地那颗白煮蛋,笑笑。

 

魏谦替你开了门后便离开了,只叮嘱你李先生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间,书房在转角第一间,会有司机在门口等候。

第二次到这儿来了。你边将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,边往里瞧。和上次来时差别不大,只是主人不在身边。你边在心里胡乱念叨着“君子慎独”“矜持矜持”,边抑制着自己想四处乱看的眼神,来到了李泽言的房间。

推开门——入眼是单调的黑白,与楼下“简洁”的风格一般无二。

衣柜是靠墙的长柜,上有低调复古的花纹,连把手上也精致地雕刻着复杂的纹路。拉开柜门,意料之中的黑灰两色西装整齐排列在你眼前。

你小心伸出指头挑开几件看了看,忍不住吐了吐舌头。这些长相相近的西装,还有整个家,真像李先生本人。自律、严谨、令人敬畏、甚至带着些许无聊。

挑了两身家居装,再以极其迅速的手法捏了两条内裤塞进袋子中。“砰”地一声,你逃出卧室。

接下来是书房,“再帮我把书房保险柜里那份文件带过来。”

没来得及寻找保险柜,方进书房,你就被这里头的藏书量震惊了。整面整面的墙都被做成了书柜,从地面上升到天花板,满当当得没有任何空隙。你忍不住走近去粗略扫过一条条书脊,心里暗暗打算着以后该怎么不经意向李先生提起借书的话题。

担心司机在门口等太久,你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书柜上移开。保险柜在书桌旁的柜子里,你走过去蹲在一边,拉开柜门。

不知是保险柜中没什么贵重物品还是李泽言真的对你放心,居然就这么随便地把保险柜的密码告诉了你。

这么想着,你你转完那串数字,“咔哒”一声,将保险柜拉开。里头确实有一份文件,但文件旁边却放了一个敞口铁盒,你本不打算去动除那份文件以外的东西。余光却被铁盒中最表层的相片吸引了。

你把文件拿在手中,将那张相片拿起来看。相片上的人穿着一身西洋礼服,头戴一小簇花,笑得灿烂——这正是你曾随信寄给他的相片。

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你心头,你把文件放在桌面上,双手将那铁盒子端出来。

除却那张相片,还有一张你在伦敦就读学校的大门前照下的,也曾附在信中寄给他。余下的厚厚一沓,竟然全是你寄回来的书信。一封封信的封口被整齐地裁开,里头除了书信,连你曾随手捡到附在其中的一片枫叶也被妥善收着,不缺半角。

你靠着书桌,久久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
心底有喜悦在疯狂生长,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诫自己:不要多想,或许只是先生随便存放在此,并没有其他含义。

或许,不是随便存放,而是妥善保存,这可是保险柜。也有声音在反驳。

突然,一抹酒红色自你脑海中浮现,你猛然站起来,抱着铁盒又跑回了卧室。拉开衣柜时,你被自己的心跳声震地发慌。

你期待着,却又害怕看不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。但很快,你找到了。

在挂领带的地方,一条酒红色条纹领带被特殊地挂在了最外侧。而下方的隔板上,整齐地叠着一条灰色围巾——这也是你亲手织就的,一丝一线缠着浓烈情绪的,却不敢表露,只小心翼翼包进牛皮纸中寄回的围巾。

你想把柜门关上,却失手打翻了怀中的铁盒,散了一地的信。你手忙脚乱地去捡,看到床边飘落了一张相片,是背面朝上。

上面写着——

色授魂与,心愉于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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